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漫談閨怨詩之一〈伯兮〉-村逸


 


「閨怨詩」也可稱為思婦詩,望文生義是指女子長期等待遠遊的丈夫,擔心他是否在外另結新歡,或者外在因素的阻撓,如征戰、遠遊、行商和覓封侯等,不得相聚所引發「獨守空閨」自怨自憐的嗟嘆之詞。


《詩經》〈大序〉云:「故詩有六義焉,一曰風,二曰賦,三曰比,四曰興,五曰雅,六曰頌。」


風者:國風。雅者,大雅﹑小雅,頌者,配合舞蹈音樂來讚美祖先、神靈、君主的樂歌,可分為周頌、魯頌、商頌等。因此風雅頌是詩的分類。


然而作詩的表現方法則是賦、此、興。賦是鋪陳其事(白描事物),比是以彼喻此(比喻、譬喻),興是托物興詞(觸景生情產生聯想)。詩的寫作手法多出於此三部分。


詩經中,寫棄婦自傷的〈ㄇㄤˊ〉,棄婦獨白的〈谷風〉,征婦思君的君子于役〉閨中婦人情怨的〈白華〉、〈采綠〉等等之類的作品,是閨怨詩在中國文學史上的最早收錄。多為怨嘆、寂寞、自憐、惆悵,其中以征戰最為無奈。「可憐無定河邊骨,猶是春閨夢裡人。」


《詩經》衛風中的〈伯兮〉,分為四章,每章四句。主題寫的正是妻子思念遠征的丈夫,敘說她相思情苦,懶於梳妝的心裡,但她心甘情願,無怨無悔。應該是「女為悅己者容」的最早作品吧!個人很喜歡此詩的鋪陳,與一般閨怨詩不同,稍作介紹如下:


 


伯兮(衛風)


伯兮朅ㄑ一ㄝˋ兮,邦之桀兮。伯也執殳ㄕㄨ,為王前驅。 


自伯之東,首如飛蓬。豈無膏沐?誰適ㄉ一ˊ為容? 


其雨其雨?杲杲ㄍㄠˇ出日。願言思伯,甘心首疾。


焉得諼ㄒㄩㄢ草?言樹之背。願言思伯,使我心痗ㄇㄟˋ


 


註解:


伯兮朅ㄑ一ㄝˋ兮,邦之桀兮。伯也執殳ㄕㄨ,為王前驅。 


伯:婦人對丈夫的稱呼。「伯」原本是兄弟中排行最大者的稱呼,在此是妻子暱稱丈夫或情人的代稱。


朅:音ㄑ一ㄝˋ,武勇貌。


桀:同傑,英傑。


殳:音ㄕㄨ,古代一種用竹﹑木做成的兵器,長一丈餘,有稜無刃。


前驅:驅馬在前,先鋒之意。


白話:


我的丈夫很英勇,是國家的英傑。丈夫手執木杖兵器,為了國家,當國君前鋒遠征。


 


註解:


自伯之東,首如飛蓬。豈無膏沐?誰適ㄉ一ˊ為容? 


飛蓬:蓬草般的飛舞,形容頭髮散亂不整。


膏沐:油膏以潤髮,米汁以沐髮。化妝品通稱。


適:音ㄉ一ˊ,主也,專煮、作主,專意從事於某事也。


白話:


自從丈夫去了東方,如蓬草般的散亂頭髮始終懶得整理。並不是我沒有面霜、潤髮乳,只因為打扮得漂漂亮亮之後又給誰看呢?


 


註解:


其雨其雨?杲杲ㄍㄠˇ出日。願言思伯,甘心首疾。


其雨其雨:其,希望的意思,趕快下雨吧!趕快下雨吧!


杲杲:音ㄍㄠˇ,形容陽光明亮。


其雨其雨?杲杲出日:這兩句話的意思隱喻妻子盼夫歸來,可是事與願違。


願:眷念,眷眷而思,思之又念。


白話:


趕快下雨吧!趕快下雨吧!然而偏偏豔陽高照。眷懷思念我的丈夫,縱使想到頭疼也心甘情願。


 


註解:


焉得諼ㄒㄩㄢ草?言樹之背。願言思伯,使我心痗ㄇㄟˋ


焉:如何。


諼草:音ㄒㄩㄢ,萱草,忘憂草。


背:與「北」通,古時房子通常坐北朝南。此句之意,乃說將忘憂草(萱草)種在屋子後面(北),可以隨時採來治心病。


痗:音ㄇㄟˋ,病痛,在此作憂傷解。


白話:


到甚麼地方去採摘忘憂草呢?將萱草種在屋子的背後,寧可思念我的丈夫到染上相思病也無妨啊!


 


我們再來回味一下,首章四句:「伯兮朅兮,邦之桀兮。伯也執殳,為王前驅。」


詩中婦人所愛的「伯」是一位英雄豪傑,也是國家棟梁。手執長武器,可以想像他威風凜凜,不可一世,乃國君的開路先鋒。從詩中文字,可以感受到婦人妻因夫貴,與有榮焉的驕傲。


後來漢樂府〈陌上桑(羅敷)〉「東方千餘騎,夫婿居上頭。何用識夫婿?白馬從驪駒,青絲繫馬尾,黃金絡馬頭,腰中鹿盧劍,可值千萬餘……。」的敘述口吻,或許多少受其影響。


第二章四句:「自伯之東,首如飛蓬。豈無膏沐?誰適為容?


敘說「伯」遠赴東方打戰,她的頭髮就如同飛舞中蓬草一般散亂,縱使有膏沐之類的化妝品也無心梳理打扮。


《史記。刺客列傳》「士為知己者死,女為悅己者容」。良人不在身邊,縱使打扮得漂漂亮亮也是枉然呀!這款情境,不正是柳永詞中:「衣帶漸寬終不悔,為伊消得人憔悴。」的狀況嗎?


第三章:「其雨其雨?杲杲出日。願言思伯,甘心首疾。


前兩句用期盼及時雨來解除乾旱的心態,暗喻心中盼望丈夫早日歸來的心情。然而可解相思之苦的及時雨非但沒有來臨,代表事與願違的烈日反而無情的高掛天空,這種心境多苦啊!「枯桑知天風,海水知天寒。」相思雖苦,若與無所事事相比,還不如坐下來盡情想念。


後兩句「願言思伯,甘心首疾」。寧可思念到頭疼,多少還有一點苦中作樂的無奈,相思雖苦,其心也甜的慰藉。總比樂天長恨歌中:「鴛鴦瓦冷霜華重,翡翠衾寒誰與共?」的永別思念中多出一絲希望。這種相思得病懨懨之態,正如李白詩中:「長相思,摧心肝!」也就是現代人說的相思病。


有誰喜歡被相思折磨嗎?故詩人在末章說:「焉得諼草?言樹之背。願言思伯,使我心痗。


詩中的「諼草」乃「萱草」,也就是金針花,人稱忘憂草,據說有療憂藥效。《本草注》謂:「萱草味甘,令人好戲,樂而忘憂。」《本草求真》謂:「萱草味甘而氣微涼,能去濕利水,除熱通淋,止渴消煩,開胸寬膈,令人心平氣和,無有憂鬱。」好一個「樂而忘憂」的神物。


詩中人物也想逃避相思之苦,尋找傳說中的忘憂草,將它種在房子的後面,以便隨時採頡,可解相思而不受相思之苦。然而現實中是不可能的,因此她寧可承擔思念心痛的折磨,將婦人細膩的思維,表達得深入其心而不漏痕跡。


這一段話,與王維詩中:「紅豆生南國,春來發幾枝;勸君多採擷,此物最相思。」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


村逸2008/3/3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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