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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泥鴻爪(三)


村逸


除了挑水的重擔,辛苦的還有補給艦搶灘,彈藥翻堆與工事建築。


補給艦選擇在雙號夜裡運補搶灘,長夜中全島部隊輪番動員,挑燈清運貨物。


油品、水泥、麵粉,糧秣、彈藥、器械……等等軍需儲備、民間物資,不一而足,完全依賴人力裝卸,一大片海灘上,雜沓出道道綿延小徑,直到岸上


大家無心於初昇朝陽的美麗,水天一色的炫燦。漲潮後就該啟航的壓力,是北竿士兵的一大夢魘,也是單號砲擊的魔咒。


至於砲兵的重頭戲──彈藥翻堆,才是最煩人的。為了保持火藥的活潑性,要不時將山洞底層的彈藥換至上層。一則避免下層彈藥受潮,二則避免毀損造成事故,三則作一次清點檢查。


扛彈藥是又沈又滑又恐怖的工作,個個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。不斷的來回,不斷的來回,是一種律動,在相思樹下、階梯上,重複的律動。


最辛苦的該是建築工事了!不僅掘砂土、挑石頭,還要築板模、搭鋼筋、灌泥漿。最危險的莫過於清理爆破後的滾滾碎礫,多年後,如雷炸藥聲與不穩定的岩層,依然於夢中轟然不去。


工程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,工事進行中,士兵們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,沒有歡笑,沒有休假。只能無奈的默默進行著,渾身酸痛腫脹,瘀血破皮。心裡只有兩種期待,完工或是退伍。


這些工作下來,磨練已算不了甚麼。全副武裝的競技不過是一趟運動會,夜行軍如同賞月散步,衛兵勤務成了蟬鳴鳥叫的賞心樂事



 


艱苦粗雜的回憶雖是一籮筐,也有輕鬆與懷念的一面。


北竿服役的弟兄,印象最深的可是塘岐村的度假或購物?我則不然,除了駐地外,最念念不忘還的是壁山與芹壁村。



指揮部受訓時,可以趁機一登馬祖的最高據點──壁山。極目遠眺,塘歧、后沃、機場等歷歷在目,大有登壁山而小天下的讚嘆!


極靜的山岡上,似乎更接近天際;更接近太陽,離家的感覺卻更遠。「人言落日是天涯,望極天涯不見家。」山上風強勢勁,令人憯懍難安,對我來說,這個地方就是世界的盡頭。


難忘的或許是一種心情,揮之不去的「壁山春霧」,更是一種視覺的極限,一番迷離的美,一個全新的世界。


放浪的仙山,霧迷孤嶼,一片茫茫,虛無縹緲在海上,泛浮逍遙於半空,令人覺得可以乘風飛翔。因為壁山就像一艘行進在雲海中的船,自己則似山水畫裡,潛身於雲霧間的俠客。




不妨於〈壁山春霧〉的畫上落款云:「波生濯足鳴空澗,霧繞征衣滴翠嵐。」


芹壁村的古宅房屋依著地形而建,石版就地取材,大小不一,形狀各異,相互競秀,顏色爭奇。造型景象與地貌環境巧妙結合,既渾厚又感性;既莊嚴又浪漫。路口的石敢當、排水的鯽魚嘴、避邪的石獅子,個個雕工考究,高雅精巧,別有一番風情。


芹壁村的美是一種蒼莽悍野,是一種細緻婉約。岩板石樓建築群中,鑲滾著歲月皴節,幾間紅瓦黃牆住家,又穿插著小家碧玉的樸拙。只可惜在戒嚴的時空,沒能隨意寫生,只能用心去感受,用心去歌讚。若能將含蓄渾厚的芹壁建築轉為繪畫作品,則我戰地生涯當無遺憾。(待續)


原載於《記憶鑿痕:馬祖故事集》2010.11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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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伸閱讀:北竿日記──霧從今日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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